炽雨终鸣

【觉虾】疯玫瑰

升三舞脸禁止✓

全架空,吸血鬼心安勿梦&人类皮皮虾✓

致郁系,但HE✓

整了点非常ooc的东西✓

文末有真名出没,注意避雷✓

全文约1.4w✓

我想写小年轻发疯,但好像没写出来_(:з」∠)_



「序」

吸血鬼有一双绿宝石一般的眼睛。

同类疏离他,因为这双眼睛的与众不同。

“你将得到一朵玫瑰,那会是你的一生。”

吸血鬼带着大长老的预言离开了暗夜中的城堡,悄然潜入人世。


少年人的窗台上有一株玫瑰,在一日清晨露出花萼里花瓣的尖角。

他撑着下巴打量那一点深红,也许他会比这朵玫瑰更早凋零。


「一」

心安勿梦是新搬来的租户。


“啊…对不起。”

开门时候转身撞上了人,心安勿梦眼疾手快扶住怀里险些倾倒的纸袋,回头道歉。他早已习惯了伪装成人类生活,最近租住在城郊的小墅里。他看了一眼陌生的邻居,十七八岁的年纪,微蜷的短发,胡乱套在身上的外套,看起来瘦弱得很。

在这里住了多日,不曾见对门有人进出,他一度以为没有人在。

可能因为自己总在晚上出门吧。

少年人的眼睛……是金色的。

很多吸血鬼平静状态时就是金色的瞳子,少年人抬头对上他的目光,翕动的眼睫下澄澈的浅金色瞳仁在黯淡廊灯下看起来比他更像一个吸血鬼,这让心安勿梦有了几分兴趣。

“没什么。”少年人笑起来眼睛微微眯起,像是带着一丝清爽的甜味。

心安勿梦下意识低头看了看怀里的纸袋,袋口张开了些,不过这家伙的视角应该没看到里面的东西。

“啊,以前没见过你…刚搬来?”少年人本是经过了他往外走,单元门开了一半又回头开口道。

“有几天了。”

“原来是这样。”少年人的微笑有些无力的柔软,和轻飘飘的言语一样,给人一种弱不禁风的感觉。“请原谅我不太出门,以后就麻烦你多多关照……嗯…”

“小马。”

“嗯,多多关照,小马。”

他并没有说自己真的名字,因为没必要,因为不想惹出更多麻烦。钥匙插在锁孔里,心安勿梦一直等到单元门外的脚步声消失才开门。按人类的时间,已经是午夜,熟睡的时间。且不说门廊里一片安静,整个住宅区都是沉眠的安宁。 少年人的脚步声回荡在门廊里,突兀得很。如果孤寂有声音,一定就是这样了。

站在门口,心安勿梦看着少年人消失的方向,浓重的夜色和深秋的凉意中他感觉到了一丝异常。

少年人已经病入膏肓,但这不是最重要的。

死亡。

围绕在少年人身畔的是死亡的气息。



「二」

扣扣。

白日里是吸血鬼睡眠的时间,就算醒着,除非迫不得已心安勿梦也不想离开昏暗的卧室。客厅里的窗帘平时并不会拉上,免得邻居觉得奇怪像上一个房东那样举报他,把他气个半死。现在那里一定被午后的阳光笼得明媚,想想都吓人。可如果他要去开门,就一定要经过客厅和餐厅之间的走廊。

是谁?

房东不在国内,不会来打扰他,各项费用也都预付了很久的份,也不会是这里管理人员。

“小马?马哥?”

是那个邻居。

心安勿梦愣了愣,昨夜里那个细瘦单薄的身影清晰起来,迟疑了片刻他还是起身去开门了。为数不多亲近的同族都说他比其他吸血鬼更有“人情味”,他刚成年不久不曾离开过古堡,不懂这些概念。细细嗅过身上没有血腥味,心安勿梦才慢吞吞地去开门。

吸血鬼畏惧阳光,也不喜欢明亮的地方,卧室到门口不过短短几步的路,他都觉得整个人疲惫起来。

“下午好…啊,是不是打扰你了?”少年人就站在门口,笑容和昨夜一样。许是看见心安勿梦面上的倦意,他眨了眨眼,收敛了几分笑容。“抱歉,我不知道你会在这个时候睡觉。”

“没什么。”

闻声,少年人放松了些许,眉眼间细微的变化落在心安勿梦眼里。这家伙看起来无辜极了,也许还夹杂着那么点委屈。心安勿梦打量他两眼,忽然庆幸自己刚才对敲门声没有置之不理。少年人始终是在微笑的,可那种命不久矣的苍凉感从骨子里透露出来,逃不过他的感知。少年人并不消极,他也不知道少年人过得如何,但他隐隐心有不忍,不想让面前的家伙失落。

“昨天吓到你了吧?”

“什么?”

“啊,是我昨天半夜出门的事。你那么晚回来一定是工作很累吧?之前家里人总说我像个鬼魂,那么晚忽然撞上陌生人总是吓人的。”

是我吓到你才对。心安勿梦觉得两个人的身份有些错乱,被一个人类这么说有些新奇,也有点诡异。

“一起喝点什么吗?我请,算是尽地主之谊。”

“……好。”

午后的阳光是暖的,却不足以温暖背阴的门廊,也不足以温暖这个脆弱的家伙。少年人穿着并不十分厚实的黑色粗线毛衣,衬得人更苍白了几分。

这是个怕冷的家伙吧,心安勿梦缩了缩手指,他很清楚自己应该把人放进屋子而不是在外面挨冻,可是……

“抱歉,家里实在……”

“我懂,忙碌起来总是没有时间收拾的。不介意的话,来我家吧。”少年人显然没有想那么多,微笑招呼道。“我一个人住的,你不用太拘束。”

·

少年人的家里十分整洁,装潢有点欧式古典的味道,和心安勿梦屋子里的黑白现代简风形成了极大的反差,让他忽然想起自己的古堡。是的,很像,紧闭的房门和窗帘,即便是白天整个屋子里也昏暗得厉害。

还好是这样,心安勿梦暗暗松了口气。不然自己忽然在客厅里烧起来变成灰,这家伙怕不是要当场吓死。

只是这屋子整洁则已,却几乎没有生活的气息。

“我不太喜欢阳光,你别在意。”

“不能晒太阳?”

“哎呀,你看出来了?”少年人并没有刚见面的生疏感,笑容里露出尖尖的虎牙。“身体不太好,大夫说还是少见太阳为好。喜欢什么口味的?抱歉,虽然说是请你,家里却没有什么东西。”

随便指了一瓶,心安勿梦并不在意这个。人类的食物与他而言并没有什么味道区别。

“你…病得很重。”

“嗯,我知道。”少年人从冰箱里拎了冰块放进杯子里,蜜桃色的汽水咕噜噜冒着气泡。“我已经很久没和别人这么相处过了。”

我也不是人。心里偷偷的话没有说出口,心安勿梦知道这很煞风景。面前的少年人皮肤苍白得不似常人,但本人似乎并不在意。

“啊,说起来家里是有酒的,你要来一点吗?”

“…好。”少年人抬头看过来,眼眸里的笑意闪闪烁烁,让他不知如何拒绝,只能看着前者轻快地跳起来去拿酒瓶。

红酒,吸血鬼也是会喝的。

“也不知道我能不能有机会等到成年尝上一口呢。”

少年人很快回返,带着一瓶看起来就很名贵的藏酒。

“那为什么不现在试试?”

“欸?”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心安勿梦忽然笑了,他知道少年人活不到那天,既然如此,又为何要计较?人类他是不够了解,但他知道遗憾这种东西能不留绝不留,是共通的。

少年人睁大了眼睛,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但很快恢复了笑容。“未成年加病重,任谁都不会放任我喝的……我很高兴你没有劝我。”

两只玻璃杯,不够正式,但盛了醇厚的酒酿倒还有那么一点意思。

“你喜欢玫瑰吗?”

“嗯?”

“我养了一棵玫瑰,担心以后没人照料呢。”

虚掩的窗缝间有风趁虚而入,撩动暗红色的天鹅绒窗帘留下一道亮光,横贯两人之间的桌面,有种一分为二的撕裂感。

也是那道光里,露出玫瑰花苞瑰色的侧颜。

“十七年真短啊。”

“嗯……”心安勿梦回答的清浅,他总不能承认自己已经活了几百年。玻璃杯碰撞的声音唤回了他的神思,面前的家伙正撑着下巴看向窗台上的玫瑰。他清晰地看见那手腕上的青色血管,还有脖颈间隐隐的脉动。

他忽然觉得饿了,却又不是那么饿,丝丝缕缕的感觉让他可以克制不急着进食,却又驱之不去。

“原来酒也不是那么好喝,我好像白期待了什么……马哥?”

心安勿梦并不在意少年人究竟如何称呼他,伸手抓住了少年人的手腕暖热的体温传到指尖,裹挟着少年人的记忆碎片冲撞进他的思绪。

“你……还有未完之愿。”喉咙动了动,他掩饰得狼狈,他又怎么说的清楚,刹那间几乎忍不住显露出来的尖牙。

上帝比人们想得残忍,而死神却并非传言中那么无情。少年人的身体还会继续孱弱下去,生存会比死亡来得更煎熬。

“你说得对。”少年人惊讶了片刻,而后笑得愈发灿烂起来。“不过你已经帮我达成了一个,就不那么遗憾了。”

总有些言论让人难以回答,更何况是寿命长过人类千百倍的吸血鬼。心安勿梦皱眉,笑容之下这家伙难道不觉得痛苦吗?再这么下去,少年人甚至活不到玫瑰凋零。

何等脆弱的人类。

“不去我们做个交易吧!”少年人忽然凑了过来,好像身边的不是才见过两次的邻居而是同甘共苦过年岁的朋友。“你陪我完成那些事,我死后这房子就留给你了。”

他并不需要房子,心安勿梦心说。

可少年人的目光明亮,让他难以拒绝。余光瞥见窗台上那株玫瑰,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哎呀,这么久我是不是忘了介绍自己?皮皮虾,你可以这么叫我。”

“?”据他所知,皮皮虾是一种人类的食物。

“称呼而已,你也一样不是吗?”

“你…你还真计较啊?”

“我没计较啊,本来就打算用这个名字。”

所以不说真名这件事,他们真的半斤八两。

·

“有时间吗,晚上?”

少年人又一次敲响门的时候,心安勿梦正翻箱倒柜收拾着自己的屋子。斗篷和棺材通通扔进杂物房,冷柜里的血袋也装进不透明的盒子。为何答应帮人类的忙还是让他摸不着头脑,但既然答应,他不喜欢食言。

“我们出去走走吧,我很久没出去过了。”

“好。”

两个人坐着黄昏的电车离开别墅区,绕过了大半个城市,又趁着车上的人还没拥挤起来下了车。离开了大马路,小街通往未知的方向,依旧荫郁的枝叶遮蔽了天边最后的光亮,看不见尽头。心安勿梦跟在皮皮虾身后一步远的距离,在最后一盏路灯下把人拽住。

这家伙,多半是没吃晚饭的。

“谢谢,你不吃吗?”接过三明治的皮皮虾有些惊讶。

“不饿。”

心安勿梦早就在皮皮虾看不见的地方饮足了血,生怕自己在夜幕降临之后忍不住咬破后者的血管。说来的确是奇怪的,吸血鬼对于血往往都相当挑剔,对重病的人类更是难有兴趣。

自己可能真的是个异类吧,就和绿色的眼睛一样。

身边的人慢吞吞咬着三明治,神情里尽是满足之意。

族人都说人类愚昧,可他忽然意识到,他看不透他们。

·

小街在听得见海浪声的地方到了尽头。

脱离了林荫的遮蔽,心安勿梦站在一片沙滩上,缩在海湾半月形的怀抱里。

“那里是市中心哦,然后那里是我们住的地方。”皮皮虾手指顺着灯火辉煌的海岸线向右,指向林木葱茏的矮山,他们出发的地方。他轻快地踩上湿润的沙子,留下一串脚印。

海浪的尾巴舔过鞋尖,心安勿梦盯着浅滩上来回奔波的沙砾好久,孤零无依,就像那少年人。

“喂,皮皮虾……”回过神来,少年人不知什么时候脱掉了鞋子扔在一边,径自淌着水走进了海里,胡乱地踢着水花。

深秋的海水应该很冷吧,他心想。少年挥霍着所剩无几的时光,却依旧难以弥补心里的空洞。那里曾经有一根尖刺,伤口可以不再流血,只是无法愈合。心安勿梦从没说过,就连那些族人也知之甚少,自己会看到所触之人的记忆,看到多少因人而异。他摩挲着指腹,午后他抓住了皮皮虾的手腕,意外地得到了后者几乎所有最苦痛的记忆。

一道道伤疤让十七年的岁月变得漫长无比。

如果是人类的同伴,这个时候该怎么做?自己若是自作主张会不会显得自以为是?少年的背影变得渺远而模糊,退潮的海水没过细瘦的脚腕。

脆弱却拼了命逞强的家伙啊。

微不可闻地叹息,心安勿梦举步走向少年。

“怎么了……欸!”猝不及防的动作惹得皮皮虾一声惊呼,回过神整个人已经被横抱起来,回到干松的沙滩上。

“你是在担心我?”

“我说,你很冷你自己不知道吗。”皮皮虾的唇眼见地青紫,心安勿梦有些看不下去,却无可奈何。自己没有体温,这样的拥抱之下不被发觉就已经十分不易,更不用说去温暖那分冰冷。

“还好还好,嘿嘿。”皮皮虾像是在自言自语,伸手环住了心安勿梦的肩膀。鼻嗅间隐隐有清冽的香氛味,他意外地不讨厌。“好久没被人抱过了,你力气很大嘛。”

“别乱动!再动扔你下去了!”

“那我告你虐待病号!”

“你还能想起来自己是个病号??”心安勿梦一万个无语,他本来还想在人类面前保留个相对冷淡的形象,却总能被这家伙激发出本性。


可是……

皮皮虾靠在心安勿梦肩上,仔细听了一次又一次。

他听不到心跳声。


「三」

玫瑰小心翼翼地舒展开第一片花瓣的边角,沐浴进金色的朝阳。

皮皮虾爬上房顶,坐在屋脊上看天际一点点清晰的朝晖。晨风吹散了手里的纸巾,他来不及抓住便随风而去。

他有一个奇怪的邻居,可他并不十分在意,毕竟自己也算不上正常的家伙。

今天可以去哪里呢?去看场电影?还是选一部音乐剧?

那就电影吧。皮皮虾看向隔壁的露台,落地窗没有关,素白的半透纱帘飞扬出来,卧室的窗帘还紧闭着,想必小马还在睡着。

他忽然有翻窗过去的冲动。

还是算了,在这种时候惹得唯一一个伴不快,实在是得不偿失。小马会喜欢喜剧电影吗?许是自己太过自来熟把人吓到了吧,其实那家伙笑起来也很可爱,比他十七年里遇见的大多人都要温暖。这么想着,皮皮虾忽然觉得愉快起来,至少自己也不是全无明亮的记忆可言。

自己大概活不过那朵玫瑰的,愈来愈无力的心跳,每一天他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衰弱。他不肯睡,也有点不敢睡。那就清醒着吧,在和那个人完成最后的事情之前。


“你醒了?”

太阳落下去,心安勿梦才走到露台上来,闻声歪头就看见倚在栏杆上微笑的皮皮虾。

“你怎么在这吹冷风?你该去休息。”

“别在意,我也是夜猫子。”

可你的黑眼圈很重。看了他一眼,心安勿梦没说什么。

“我约好了餐馆,然后再去看场电影怎么样?”

“你决定就好。”

“嗯,那就走吧。”

学会开人类的车子对心安勿梦来说不是难事,不能乱飞的时候不得不说是十分方便的工具。

“看不出来你这么怀旧。”

停车坪上的车子已经停产的老款,当年也曾有一阵人气巅峰。皮皮虾摸了摸红色的车头,鲜少地露出怀念的神色。

“碰巧罢了。”

“碰巧也是一种缘分,马哥。”


“我上次来是六年前的事。外面的世界变得很快,却也不总是都变了。”两个人坐在窗边,听着不知名的钢琴曲。“那时候家人还在。”

“……”

“其实我不太在意过去,人们之所以害怕失去,是因为他们早就清楚‘失去’是命中注定。”他看得透彻,自然就不难过了。

“但你也有尚未得到的东西,它们正在路上。”

虽然那条路已经短得能看见尽头。皮皮虾垂眸不语,转向窗外的灯光。玻璃上渐渐蒙了水雾,让那些光点朦胧如星子。

“cheers。”

红酒馥郁的色泽晃动间浮上杯壁,又一点点浅淡。心安勿梦食不知味,分神看皮皮虾细细把牛排切成小块。丝丝缕缕的血丝渗透在肉块间,让他不由得喉咙一哽,四周的人声越发喧哗起来。

原来自己已经如此熟练,一勺浓汤入口,他能感觉到的只有温度而已,可除此之外他与在座的每一个人类并没有什么不同。

“皮皮虾,”

“嗯?”

“你的病……治不了吗?”

“也不是一直都这样的,”皮皮虾摇头,“小时候过得糟糕了点,后知后觉的就已经无力回转。若是早一点把性命丢掉,就不会有那么多痛了吧,我的确这么想过的……可我没料到,那些家伙竟然先一步交代了。”

这世界就是这么荒唐,恶人死得干脆,留下伤害过的人苦痛余生。

死亡不是惩罚,活着往往才是。

那些家伙,想起那些灰色的记忆,伤痕,鲜血,挣扎,低泣,心安勿梦难得安静听着皮皮虾说,言语和碎片重合起来,让他心底莫名起了火气,也难怪大多数族人瞧不起人类。他伸手过去,抚过少年侧脸,那里因半杯红酒变得微微发热。他解释不了自己的举动,甚至忘了自己没有体温的事情会被发现。

“过去了,都过去了。”

“嗯。”皮皮虾轻轻地应答,习惯了隐忍和伪装的眼底有一丝闪烁。

·

电影散场还不到十点,城市中心灯火依旧,人来人往。听了皮皮虾的意思,两个人决定走一段再开车回去。

海边的钟楼敲过了十下,余音迟迟不肯散去。

“感觉自己笑够了之前十年的份,整个人清爽起来了。”皮皮虾显然很喜欢那部喜剧电影,轻快地伸了个懒腰。“你明明就很爱笑嘛,看来我们口味还是像的。”

“是你太不认生。”说笑间两个人的氛围逐渐轻松,心安勿梦也乐得说着俏皮些的话。

“这也是我的优点嘛。”

走了一段,远远听见了流转的舞曲,是一支华尔兹,皮皮虾唇边跟上了相同的旋律,虽然走调走得厉害。

“去看看?”心安勿梦看出他的兴致。

“好。”

“很难想象现在还有这样的舞会。”皮皮虾坐在广场舞池边的石阶上,看着灯光下起舞的人们。“说起来也不怕你嘲笑,我跳舞手脚不协调,小时候绊倒过舞伴。”

至于心安勿梦,这样的场景并不陌生,吸血鬼之间的联谊也以酒会舞会居多,皮皮虾的经历倒也不是没有过。

一曲作罢,有人离场,有人兴致正浓。皮皮虾撑着下巴,在下一曲响起前奏的时候歪头看过来。

“欸,我说……”

这只曲子他听过,心安勿梦对上少年的眸子,是刚才那部喜剧里的一支插曲,也是唯一一段悲情的故事。

不需要皮皮虾更多言语,他已经把人牵起步入舞池。迁就着少年人的脚步,他们退于角落。

“不怕我把你也绊倒?”

他只是摇了摇头。

皮皮虾轻盈得很,疾病早已消耗掉了他身体大部分的重量,心安勿梦只消轻轻抬手,就能牵着他旋转。黑色的长外套在他身后飞扬起来,像是礼裙飞舞的下摆。

“我猜你一定很受欢迎。”皮皮虾粲然的笑容里有十分的俏皮。

“怎么说?”

“你跳得很好。女孩子们一定很喜欢与你共舞。”广场舞池里有很多起舞的搭档,他们悄然混迹其中,对周遭的嘈杂熟视无睹,一时天地间仿佛只有他们两个。

心安勿梦若即若离地扶着皮皮虾的后背,哪怕穿着厚重的外衣,后者的肩背依旧细瘦,几乎不盈一握。

“Would you be mine?”

皮皮虾攀着身边人的肩,声音轻得几乎听不清楚。“我是不是问得太晚了?你总是能看透我想做的事。”

“我可是什么都知道。”

“那可真是…”皮皮虾的脚步隐隐有些虚浮,半个晚上的出行究竟是消耗了他太多的体力。“令人不快的事,若是我闭上眼睛,会让事情变得好过一些。但我不会闭上眼睛,我要睁眼看清楚。”

虚伪,狂妄,贪婪,他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哪怕为此深陷污泥。

“你可以闭上眼睛,现在可以。”

“……你总是语出惊人,马哥。”皮皮虾愈发地贴近,阖眸间彻底交出了自己的掌控权。飞旋流转,便是两人相执的手愈发紧握,直至曲终。

·

“你这头发怎么搞的?”

“你说这个?”皮皮虾摸了摸额前一缕挑染的金发,“本来是想着染全头的,tony老师说伤头发,怕了。但一想又不能白来,就只挑了这一点。”


「四」

“小马小马,来打游戏!”

“这就是你成天不出门的原因?”话是这么说,心安勿梦几乎立刻钻进了皮皮虾的房间。白日里他总是没事做的,有个伴“寻欢作乐”也不错。

“那必然是。”嘻嘻哈哈地分一个手柄给心安勿梦,皮皮虾说得也不客气。

自从相遇也有些日子,两个人愈发熟络,像是穿着一条裤子的小屁孩。

窝在拉紧了窗帘的房间里守着一个屏幕,一人一个手柄大杀四方。新的游戏新的关卡,两个人都手生得很笨拙地杀怪前进,时不时有人挂掉不得不重新来过。

“我靠!你坑我!”心安勿梦的角色挂了,当即一声大叫,吓得皮皮虾手上一抖,操纵的角色也跟着“殉了情”。

“我没有!是你自己没跳过去!”皮皮虾也大叫,疯狂去摇心安勿梦的肩膀。

“重开重开,我要一雪前耻!”

几个回合下来,心安勿梦往后一仰,靠在床边就是一阵哀嚎。他哪里想得到一个弱不禁风的病弱人类在游戏上竟然那么厉害。

“你笑什么?”皮皮虾在一边笑得缩成一团,心安勿梦威吓一般捏住了他的肩颈。

“没有没有…就是觉得,你比刚来的时候真实得多。”连忙摆手表示无辜,皮皮虾轻轻咳了几下才止住笑声。

“我本来就这样的好吧!也不知道谁社交牛逼症晚期,认识第二天就找人喝酒!”

“是你劝我酒的!你别想甩锅!”

·

皮皮虾喜欢雨天,因为白天可以不用拉上窗帘。

心安勿梦不喜欢雨天,因为出门觅食会被打湿翅膀。

于是两个家伙又窝在一起,屏幕上放着新下载的电影,桌上是可乐零食,任凭外面风吹雨打,他们都悠闲的很。

今天是爱情片,因为皮皮虾说“想和别人一起看一次爱情片”。心安勿梦本是觉得会无趣,却不想自己倒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时不时和身边的家伙吐槽人物的果断或是恋爱脑。

“哎哎,这里明显就很蠢嘛!”

“是吧!我也这么觉得!”

剧情里的角色或平顺或波折,看到甜蜜处两人也会嘿嘿傻笑,直到主人公的一纸诊断划下残忍一笔。

两个人靠得近,心安勿梦清晰地感觉到皮皮虾一下感同身受的颤抖。是了,对于人类,生离死别是件艰难的事。

思绪揪成一团,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在难过。拥有长久寿命的他们并不注重感情,哪怕是某个族人消陨或死于非命都不过是云烟般清淡,过眼罢了。说他们冷淡也好,无情也无可厚非。可他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所谓“难过”的情绪,声如闷鼓敲打着,一下一下。

“不看啦不看啦!”他摸过遥控器想要结束放映,却被皮皮虾按住了。手背上的力度和温度再告诉他。

我们该看到结局。

心安勿梦低头看向皮皮虾,后者还盯着屏幕,脸上的光影随着播映忽明忽暗。他又闻到了初遇时候那种清爽的甜味…不,他一直都能闻到,只是这样的味道愈发浓郁起来,还多了一丝玫瑰的馥郁。即便是他来之前吃的很饱,还是萌生了去咬这家伙脖子的冲动。

不好不好,他得忍住。

“你是不是不喜欢悲剧……”觉察到他的沉默,皮皮虾忽然按了暂停键,抬头看过来。鼻尖几乎相触,他清晰地看见那双绿色眸子里的自己。

他不知道两个人竟然靠得有这么近。

讪讪缩回去,皮皮虾摸了摸鼻尖。

“哎呀,我不挑的,这不是怕你难过?”心安勿梦佯装着大大咧咧,“你看这进度条,还真不一定是悲剧结尾呢!”

“没事,看吧。”

电影继续在低沉的节奏中播放下去了。

你想变成吸血鬼吗?我可以让你活下去。

心安勿梦张了张嘴,什么都没问。忽然这么说,只会被当成玩笑话吧,又或者他会被当成傻子。

他不想皮皮虾难过。

他想咬皮皮虾。

那朵玫瑰……出现了吗?

情绪交杂在一起,让心安勿梦看不进半点剧情,也不敢去看皮皮虾。

“原来真不是悲剧啊。”

不知什么时候电影就放到了结尾,皮皮虾伸了个懒腰说道,心安勿梦这才回过神来。

男主人公在九死一生的手术中活了下来并且痊愈,虽然失了忆,但又重新与女主人公相遇了。

一切都是新的开始。

“你看,我刚才说什么了?我的预感,多准!”

“厉害啊,马哥!”

“那是!”心安勿梦“昂首挺胸”,看着尾声的花絮,忽然鬼使神差地开了口。“我不要房子,虾哥,我要别的回报。”

“嗯?说来听听。”

“陪我谈场恋爱吧。”没试过,新鲜。后半句心安勿梦没说,因为有点欲盖弥彰。

“啊?”皮皮虾睁大了眼看着他。

很久,久到心安勿梦以为这家伙被吓傻了。

“不谈。”皮皮虾别开了目光。

“别嘛!”心安勿梦试图用老办法撒娇,这一招在皮皮虾身上屡试不爽。与其说这是他的愿望,不如说这是皮皮虾的遗憾之一。“就当是…”

“我要死了。”皮皮虾鲜少有如此生硬的回答,撇了撇嘴看过来,一脸的委屈。“你不需要这样同情我。”

“那如果我说是我希望的呢?”

“我不希……”皮皮虾猛地站起来要离开,却被一只手拽住,拉进心安勿梦怀里。

皮皮虾觉得自己的眼睛从没睁得有今天这么大过。

这家伙在吻他?!

与他相触的唇是冷的,却柔软。

他下意识挣扎后退,吻着他的家伙显然也不甚熟练,依旧竭尽全力地引领着节奏深入,再深入,卸掉他最后一点挣扎的力气。

舌尖口腔里尽是炸物的味道,夹杂着可乐的微涩,将两个人暖成一样的温度。

“我不在乎,虾哥。”末了,心安勿梦说。因为无论怎样,他都有办法。

·

他们在天气还没有彻底冷下来之前去了游乐园。

两个人把所有能玩的项目玩了个遍,从欢笑四起的海盗船到童话风的室内缆车,从装得七荤八素的碰碰车到水雾蒙了眼镜的暗道游船。

从日落到深夜。

旋转木马的光闪耀而温暖,笼着金色的框架、小马、还有南瓜车。光影闪烁,外面尽是黑暗,看不清围栏外的人,就仿佛小小的旋转木马就是整个世界。这是孩子们的天真,是大人们的浪漫。

皮皮虾挑了最高大的那匹木马,心安勿梦托了他一把才在旁边随便找了个空位。和所有商业的旋转木马一样,一周目短暂,甚至不够南瓜车几番起伏。不过作为晚餐前最后的项目,他们转了一圈又一圈。

“你会后悔的。”

“嗯?”

“我不该答应你。”

“想反悔?晚了!”一脸得逞地哼哼唧唧,心安勿梦也不顾周遭的目光,晃着腿倒坐在木马上去牵皮皮虾的手。“你就当那些都不存在,及时行乐,学着点。”

沉默片刻,皮皮虾点了头。


“怎么有人点儿童套餐的啊!”皮皮虾看了一眼心安勿梦手里的托盘,绷不住大笑。

“我就点,就点!”拿胳膊去怼皮皮虾,心安勿梦撇着嘴哼哼。“你还笑我?你看看你点的什么!”

一边是儿童餐A,一边是儿童餐B。

于是两个人笑成一团。

餐厅里人满为患,心安勿梦抢着坐在靠近门的位子上,挡住那边开门时吹过来的冷风。

窗外天已经完全暗下来,华灯初上。对面是家玩具店,暖色的灯光映亮了橱窗里的各式布偶,可爱得紧。

他们在等午夜场的烟火。

“你为什么一个人住过来?”

皮皮虾开口的时候,心安勿梦愣了一秒。他意识到这是前者第一次问他私人的问题。除了一个假名,年龄、工作、皮皮虾一概不曾问过他。

“因为我不受欢迎啊。”他回得嘻嘻哈哈没个正经。

“信了你的鬼!”

“好吧好吧,我工作有点特殊,上夜班。之前住人多的小区被人莫名其妙地举报了,你知道吗,那人竟然说我肯定干什么不正经的勾当!虽然是夜间工作,我还是要蹲办公室的好吗!天大的冤枉!”

“噗…”

皮皮虾笑了半天,被心安勿梦一爪子招呼过来才收敛。

“最近你没怎么去工作了。”

“嗯,稍稍请了些假。”

皮皮虾没有再问了,因为他知道是因为自己。

很久没见过如此盛大的烟火,皮皮虾拿了手机就要录像,可没多会手就冻僵了。

“不怕冷的吗你!”心安勿梦没好气地给皮皮虾脑袋上来了一记,抢走手机继续录像,还不忘抓了皮皮虾的手踹自己衣兜里。

“明明你手更凉好吗!”两手在衣兜里十指交错,皮皮虾很快恢复了温度,却是握着他的那只手始终“无动于衷”,虽不冷,却也不温暖。

“拜托,冬天啦,冬天!暖不过来太正常了。”

砰。

最大的一朵烟花炸开在夜空中,一瞬间让所有的灯火黯然失色。皮皮虾来不及回头,只看见那双绿色的眸子里绽放的金色火花。

这家伙在十分认真地给他录下整场焰火的绚丽,一动不动生怕镜头抖了。

自己何德何能呢,皮皮虾心想,又往身边人那里蹭了蹭。


「五」

“虾哥?”

心安勿梦觅食回来,已经是后半夜了。刚走进门廊听见门里一阵剧烈的咳嗽,就知道门里的人状态又不好了。

敲门,没人应,咳嗽声也渐渐减弱了。

心安勿梦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慌,可他就是慌了,摸了备用钥匙开门冲进去。

屋子里只开了一盏小夜灯,昏黄的光黯淡地笼着半个沙发。皮皮虾就睡在上面,在毯子下缩得小小的,当真像一个煮熟的皮皮虾。

有床不睡睡什么沙发,心安勿梦想骂他,却只是蹲下身来打量他的眉眼。

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家伙,明明只是个脆弱又虚弱的人类。心安勿梦迟疑着伸手去扯皮皮虾的脸,皮皮虾的体温比平时高一点,他立刻缩了手。

血的甜味和温度的刺激同时袭来,尖牙不受控地暴露出来,他捂住嘴踉跄着后退撞上茶几的边角。

不行。

这家伙会死。

他明明吃饱了,为什么…

“别走……”

皮皮虾睡梦中抓住了他的胳膊,紧紧的。

“我只有你……”

心安勿梦碰触了皮皮虾的皮肤,混杂的记忆一下子涌了过来。

说着这句话的时候,皮皮虾脑海里的人,是他心安勿梦。

·

皮皮虾的状态在迅速地变差。

他们不再出门,就连游戏也少打了,更多时候,他们就窝在沙发里看电视,皮皮虾就靠在心安勿梦肩上。

节目还没结束,皮皮虾会提前睡去。

心安勿梦把一切看在眼里,他开始不安,却又不想让皮皮虾发觉。

“喂喂喂,你流口水了!噫……”

故作嫌弃地摇醒睡了很久的皮皮虾,心安勿梦揪着自己湿了一片的T恤哔哔赖赖。

“嘿嘿嘿…”

“笑笑笑,就知道笑!”

·

皮皮虾时不时地咳嗽。压抑着,轻轻的咳嗽。心安勿梦不挑明,却也知道他在强打精神。因为少年说……

“再陪我最后一个晚上吧。”

·

两个人游荡在街上,穿过人气的美食街,转过不歇业的书屋。灯火流转,人影倏忽,少年人往手心呵着温热的吐息与身畔人笑谈。

空气里越发有冬天的味道。

路边总是有穿行的车,心安勿梦伸手把人往自己身边带了一把。他忽然有些错觉般的遗憾,自己不是人类。

可他是人类又如何呢?那样就会失去挽救皮皮虾的力量。

我想跳一场只有你我的舞。

皮皮虾停在商场的玻璃橱窗前,看着橱窗里的模特忽然就这么想。自己大概是疯了,他笑出声,惹得身边的家伙不明所以地看过来。

“能等我一下吗,有点想买的东西。”

“你一个人可以?”

“嗯,很快的。”

心安勿梦看着皮皮虾的背影消失,静静等在街边。也并非不喜欢人世的烟火气,只是他总难以习惯。他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毕竟也不曾这样接触过人类。可那并不像自居高位的怜悯,也不是感同身受的同情。他很少会有犹豫的情绪,却是心里隐隐的不安,关于少年。他不知道少年人最后的留恋会什么时候消失,但有一点,一旦消失,少年人就会随之消失。

皮皮虾没有骗人,不消片刻便拎了纸袋出来,招呼心安勿梦。

“走吧,我们回去。”

“好。”

·

“我可以进去吗?”

心安勿梦看了一眼皮皮虾,让出空档把人放进屋子。

“住久了自己的房子,别人家的装潢看起来都是更好看的。”皮皮虾饶有兴趣地左右打量。

“我去换身衣服,你随意。”

“嗯。”

关上身后的门,卧房里便只剩一片黑暗,心安勿梦站在那里,听见外面愈发频繁剧烈的咳嗽声。就连皮皮虾自己都知道自己没多少时间了,他们相识于深秋,而今冬天悄然拉开序幕。

没有时间了。


“你……”你要喝点什么吗。胡乱套了件宽松衣服,心安勿梦推开门就僵在原地。本以为皮皮虾是不想一个人待在屋子里,却不想……

“再与我共舞一次吧,只有我们。”

一身略显繁复的礼服,金色绣纹的领口衣襟,配着波浪纹的前襟。细瘦的身子撑不起过于成熟的格调,有种……

“拔苗助长”一般的违和感。

皮皮虾从窗台上跳下来,燕尾衣摆扑闪起来,像极了枯蝶破碎的翅膀,苍白得透明。他的笑容自始至终都是纯粹的,仿佛胡闹着邀舞的不是自己。

“奇怪吗?还以为你会喜欢这样。”

“不是这个问题,虾哥……”心安勿梦不禁扶额。

“可我不介意啊。”

“我说你啊……”

揪了最近的毛毯披在皮皮虾肩上,心安勿梦立刻拉上所有透着冷气的窗户,又打开不曾用过的空调。

“你知道的,这没有太多意义,我快要感觉不到冷了。”话虽这么说,皮皮虾也不反对,乖乖披着毯子缩在沙发里。

可你还活着,至少现在。

“马哥?”

就在皮皮虾以为窗边的人不会再说话的时候,后者向他伸出了手。

“Would you be mine?”

他看着心安勿梦,许是换衣服时候勾动了,一缕不听话的发丝在头顶翘着,开了两扣的衬衫立领下看得见半边锁骨。无论是低眉,轻俯的腰身,还是递来的右手,这都是一个优雅而绅士的家伙。那只手,骨节分明的五指修长。好看,却过于白净,寻不到半点人类生活的痕迹。

过了好久,皮皮虾都没发觉自己看愣了。

“嗯!”

他搭上那只手,滑落了肩上的薄毯。


冷色调的灯光,两个人无声起舞,没有乐曲的节律,皮皮虾的舞步依旧不够熟练,却总能恰到好处地跟上心安勿梦的引领。

“有没有人说过你的眼睛很漂亮?”

“没有……”毕竟是吸血鬼中从未出现过的湖绿色,如果不是因为这一对绿眸,他也许不会早早脱离族人,独身在外。

“那还真是一群盲目的家伙。”皮皮虾笑道,那样的碧色胜过最明媚的秋日晴空,竟然不知欣赏。左手离开心安勿梦的肩膀,他轻快地在牵引下飞旋,扬起外套的衣摆。枯蝶张开了翅膀,最后挣扎着飞上夜空。

时间悄然划过了零点,属于两个人的默曲也演奏到了最后。微微地喘息,皮皮虾抬头看见一丝不安。

“最后一个请求,马哥,和我做

爱吧。”

“!”

“我知道哦,马哥,你不是人类吧?”觉察到对面的一颤,皮皮虾紧紧握住相执的手不让心安勿梦挣出。他贴近过来,笑容里竟有七八分天真,让人看不出真假。“所以对你来说也没什么所谓不是吗?”

“这和我是什么没有关系,虾……”

少年人掂了脚尖,吻上冰冷的唇也堵住了没说完的拒绝。唇吻间点点啄啄,生涩得很。

干裂的唇间有细微的血腥味,刺激着心安勿梦的神经,骤然一下恍惚。尖牙刚刚刺破侧颈的肌肤,他的动作停滞下来。回过神来,少年已经被压倒在柔软的床褥间。

明明是他先开始的,怎么忽然就被这个家伙夺了上风?

“拿走我的血也可以哦。”

“你……”

“我看起来是惧怕死亡的人吗?”皮皮虾依旧是微笑的,他的神情似乎永远不能和沉重的言语搭调。

“你想活下去吗?”

“我吗……”他眼眸低垂,和他紧紧相贴的家伙没有体温,却也不是那么冰凉至少比那些年里碰触过他的人更温暖。“为什么不呢?”

心安勿梦微微一滞,沉默。是啊,十七年那么短,即便是人类,生命也不过刚刚开始,他们也才刚刚开始。

“我还是很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的,你在的这些日子,也没什么可遗憾的。”这么说着,皮皮虾仰头吻过心安勿梦的唇角。“我猜,你还看到了我那些过去。”

“抱歉……”

“你不需要抱歉,对不起我的是他们,不是你。我知道,这样的要求很过分,但如果是你的话……”

“够了,别说了。”指腹摩挲着少年后脑的发,心安勿梦只消轻轻用力,就能加深那个浅尝辄止的吻。

他也的确这么做了。

身下的人类脆弱而细瘦,他甚至不需用力就能结束孱弱的心跳。但他没有,因为他舍不得。

深色的短发微微蜷着散在枕上,宛如暗夜之花,黎明就会凋零。心安勿梦余光瞥见床头换衣时来不及饮完的血袋,指间沾了血浆甜腥的味道便弥漫开,赤色的床单染了血痕,依旧是赤红。

自己早已经从过去走出来,皮皮虾紧紧回抱住拥着自己的人。身体被小心翼翼地打开,动作间的轻柔让他几乎落下泪来。他从未想过,自己会为此沉沦。

身边的人陪他最后的日子,他别无所求。

·

皮皮虾躲在角落里,看着一只蝙蝠振翅,消失在黎明前的天空尽头。他翻身越过露台间半人高的围栏,走进心安勿梦的屋子。

隐隐有一丝血腥味。

一天前的夜里,他们肆无忌惮地胡作非为,就在这间卧房。在床边坐了良久,他仰面躺下去,盯着天花板中央的灯出神。

他们的契约,结束了。

吸血鬼吗……反而比人类更有人情味呢。一声轻笑,皮皮虾翻身起来,往厨房里去了。

冰箱里似乎就是寻常人家的模样,冷藏里有些水果,还有一棵蔫了的生菜。他拎出那棵再放就要烂掉的生菜,随手甩进垃圾桶。

最下层有一只盒子,打开就看见最后一包血袋,透着鲜红的色泽。


「六」

少年人坐在楼顶的边缘,身居高处,就连风也喧嚣起来,吹乱了他的发丝。

天边有一朵流云,聚聚散散。

“咳咳……”

掩嘴咳嗽着,他伸出手去,抓住一缕风的尾巴。

窗台上那株玫瑰开得格外久,可即便如此,今早最后一片花瓣也坠落了,留下干枯的蕊。

“你又在吹冷风了。”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还有一个熟悉的怀抱。

“你回来的真早。”

“要不是早回来了,还不知道你要在这吹多久!”

舍不得,皮皮虾忽然发觉自己是那么舍不得。

就在心安勿梦带着毯子裹住自己的时候,他意识到他爱他。

“别动,虾哥。”

毯子裹着人,他环着毯子,心安勿梦低头嗅了嗅皮皮虾脖颈间的气味,惹得后者害痒不停发笑。

玫瑰的味道。

“你想活下去吗?不是做为人类,不能再见太阳,食物会变得没有味道,过程可能会有点痛,会想咬人……”他早已准备好了一切,只等他点头。

“你希望我活下去吗?”

“那当然,但我要听你的决定。”他是在害怕的,怕怀里的家伙拒绝,毕竟那么多附加条件、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总是很劝退人的。

“原来你早有打算。”皮皮虾嗤嗤地笑。

“?”

“你早在开口要谈恋爱,就没想松开我吧?”

“不松就不松,反正你后悔也没用。”

“我愿意,马哥。”皮皮虾定了定神,“我怎么能丢下你呢对吧?”


皮皮虾有点紧张。

虽然说病痛已久他不怕疼痛,但突然要被咬一口他还是有点慌的。身边的家伙已经凑得很近,他的目光不知该投向哪里。

一只手蒙了他的眼,伴着侧颈唇吻的柔软。

“程笑希,这次是真的。”

他听见心安勿梦开口道。

“鲁亚辉。”

“嗯。”

尖牙骤现,刺进青色的血管。

心安勿梦湖绿色的眸子忽地收缩,变成了血一般的红。

窗台上的玫瑰凋零了,但他的玫瑰,才刚刚绽放。


「七」

“你怎么还带长高的!”心安勿梦发出愤愤不平的嚎叫。

曾经是人类的皮皮虾将将过他肩头,可转眼间就和他只差一点点的身高了。

“怎么了嘛!长高怎么了!你都那么高了还不允许我长一点吗!”

“长就长吧!你来跟我挤一个南瓜车干嘛!”

只庆幸,旋转木马上的音乐音量上更胜一筹,没让外人听了他们的笑话去。

——ov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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